【好意思】柏林地鐵二三事(一) 讓座文化


最近許多網友都分享了這部強調「關心他人隱性需求」的博愛座影片。以捷運車廂為背景的影片中,有膝蓋開過刀的籃球青年、初懷孕的少婦、 生理期來的高中生及熬夜的上班族,他們都是看似頭好壯壯的成年人,卻各自有坐下休息的理由。由於不符合「老弱婦孺」的標準身份,當他們一坐上博愛座,隨即遭到白眼側目,甚至被當作現行犯一般的被其他乘客拍照存證。



這部短片其實回應了現代台北捷運的一個奇特文化現象,即是「博愛座=老弱婦孺的座位」而不是「有老弱婦孺上車,如果大家都要讓位予他們,那由坐在博愛座的乘客優先起身讓座」這樣的準則。


兩年前回台灣的時候,我剛好親身經歷了類似的事件,當時我提著大包小包在台北車站由板南線轉車回北投,淡水線一駛進站,洶湧的人潮直把我推向深藍色的一排椅子前方,不知道是椅上殘留的溫度仍未散去還是它實為綜藝節目安排的整人電椅,沒有人願意上座,背後的擁擠對比眼前空蕩的藍,所帶來的違和感逼我回憶起了每日在柏林通勤的無聊時刻。

印象中,在柏林除了我以外,沒看過有人讓座的。(笑)



比較柏林與臺北的讓座文化之前,先看看兩地的車廂與博愛座:




北捷的車廂乾淨簡約, 有種不言而喻的文明感,記得高中時和同學一起搭車回家,同學耐不住饑餓,偷偷吃了一口上車前買的雞排,然不吃則已,一吃變成大紅人。次日朝會教官在台上點了雞排同學的名字,還在每班的軍訓課時間,用投影片放出同學張嘴咬下雞排瞬間的證據照片作為負面教材。


雖然犯人不是我,但同時入鏡那張照片,被教官帶到各班巡迴演出讓我丟臉了好一陣子,於是和同學想方設法找出偷拍照片寄給教官的仇人冤家,最終發現她只是當日旅途中,一位與雞排同學毫無關係的「熱心」民眾。

搭捷運,吃東西、嚼口香糖、喝水,很抱歉,不可以; 淺藍色的座位、深藍色的座位、粉紅色的座位,先想清楚自己的身份,再上座。

就這樣從小學四年級捷運開通以來,我被教育成踏入捷運那條閘門黃線前,總是先把口香糖黏在上顎,等出站再繼續嚼的好習慣(咦?!)。以至於二十歲初到柏林時,對於德國人在車廂裡喝啤酒、吃Döner(像沙威瑪的小吃)的日常畫面,感到很吃驚。

雖然幾年過去後的現在,柏林地鐵已明定禁止飲食,但像同列車的椅子用同款花色,沒有特別以顏色區分博愛座這件事,還是跟台灣捷運大不相同。





回來談讓座文化,看完影片後上網查詢了關於北捷乘客讓座率的相關討論幾乎是零。台灣人除了公民素養100分,也不吝於展性人性的光輝面,大家都樂於讓位予需要的人,所以難有讓座問題的辯論。


反倒是為什麼「不坐博愛座」成為討論熱點,大多數網友認為,如果佔據了博愛座的位子,就會處在時時刻刻都很緊繃的狀態,每次停站時必須注意有無老弱婦孺上車、讓位時還要重新站起來很麻煩爾爾,最後乾脆一看到車廂只剩下博愛座的位子就索性站著了,這也才造成北捷總是「人擠人卻有空位」的不合理現象。

而柏林的乘客少有這樣的困擾,許多居住在柏林很久的朋友甚至不曉得,柏林地鐵也設有博愛座。不似臺北大眾運輸工具中,每個博愛座上方,一定附有圖文並茂的中英文版標示圖,柏林的博愛座指標既不起眼也很簡單,在臨近車門的座位附近貼上一張杯墊大小般的正方形圖示,上面有兩樣東西(十字與椅子),總共三筆畫,就解釋了所有事情。


柏林人鮮少讓座,我歸納了與當地朋友的討論與自己的觀察,大致可列出四個原因:

一. 車廂擁擠的狀況不多,大部份的人都有位子坐,縱使上車時沒空位,過一兩站後也會有乘客下車空出新的位子來。

二. 來自不同文化的外國人口與短暫停留城市的旅客很多,不容易養成特定的公民意識或集體特殊的乘車習慣。

三. 低頭族越來越多,當一般乘客沒注意到自己正坐在博愛座上、又專注于手上的書或Smart Phone時,自然看不到其他乘客的需求。

四. 歐洲乘客如果需要位子,會直接告訴坐著的乘客,請他們讓位,無論那個座位上方是否有小小博愛座標示。


第四點引起最多朋友的共鳴,因為大部分的人都有被需求者本人要求讓座的經驗。經常搭公車去學校的同學說,年長的爺爺奶奶向坐得離車門最近的乘客「要位子」是稀鬆平常的事;而就在昨天,我親眼看到一位外表四肢健全的中年男子上車的時候,也同時出示了身心障礙手冊,向坐在十字標示下方的乘客表達他的「坐下主張」。


別害怕說出自己的需求,讓博愛座真正博愛

台灣人大概是全世界最忙碌的乘客, 通勤明明就是一天中最適合拿來養精蓄銳或放鬆心情難得的個人時光,卻必須時刻也不得閒的在心中上演讓座還是不讓座的小劇場。當博愛座被制式的定義為「非老人、孕婦、行動不便及抱小孩者不得占用」的座位,是否輕視了乘客自身判斷「我的需求是什麼、他人需要幫助嗎」的衡量空間及價值選擇?

設計博愛座是一門學問,身為乘客的我們如何搭乘大眾運輸工具也是一門學問。雖然世界各地對博愛座的規範及設計不盡相同,但服務的對象都是「人」。

只要是人,都有愛恨情仇,有累的時候,也有因為對陌生人付出關懷而備感快樂的時刻。只是在台灣社會特別彰顯的禮貌與客氣文化中,我們還需要多增加那麼一點點,勇敢說出自己需求的聲音,不要低估周圍乘客的同理心,讓座本身本來就是一種比較值,比較需要的人就去坐,無論社會賦予你的,是什麼樣的身份。

在淡水線大包小包的那一天,唯一坐在那排深藍色椅子的一位阿姨,大聲地喚我過去坐下,在躊躇著要不要上座的時候,有人小聲的在我耳邊說: 你看你拿那麼多東西,沒關係就去坐吧,然後就在重物終於可以放下屁股碰到椅子的瞬間,我感受到了博愛座所代表的,這個城市的人們廣泛的愛。



(首圖來源:Wolfgang@flickr, CC BY ND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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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ut Me

My name is Dido. I come from a beautiful island - Taiwan . Now I'm a full-time Student living in Berlin. I started my Chinese blog Überliner 柏林人誌 to write about the little stuff I discovered in Berlin, about my favorite places and food, the hidden gems I might (or might not) find on my journeys around the c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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